编者按：“碳经济”学术沙龙系列由北京大学碳中和研究院发起，由北京大学现代农学院研究员、北京大学碳中和研究院双聘教师、碳经济学前沿重大问题课题组负责人解伟统筹组织。2025年12月6日，本系列沙龙的首场沙龙“超越外部性——将碳纳入核心的经济学理论创新与变革”在北京大学碳中和研究院举行。首场沙龙由北京大学碳中和研究院副院长、博雅特聘教授张海滨致辞，北京大学经济学院长聘副教授、碳中和研究院双聘教师季曦主持。香港科技大学（广州）特聘教授潘家华教授应邀发表引导性报告。本文根据演讲内容整理。

在本次沙龙上，潘家华发表了主题为“从能源零碳化引致产业链体系的颠覆性重构看气候变化经济学：理论与方法体系的困境与挑战”的引导性发言。他认为，当前全球气候治理与经济发展正面临一系列悖论，而破解之道在于推动经济体系从“以碳为中心”向“以零碳为核心”的系统性重构，实现“零碳繁荣”。能源零碳化不仅是技术转型，更是经济体系、地缘格局、理论范式的系统性变革，潘家华呼吁构建以零碳产业体系为核心的零碳经济学，推动从碳约束转向一种零碳机遇。

气候治理的深层悖论：道义、公平与机制困境

潘家华指出，当前气候变化经济学面临两大核心悖论。一是“气候道义悖论”：基于功利主义的逻辑，既要求对历史排放造成的损失损害进行补偿、提升脆弱国家的适应能力，又要求全球共同投入资源实现1.5℃温控目标。有限的资源应优先用于赔偿与适应还是用于零碳转型，这构成了根本性矛盾。二是“碳公平悖论”。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人均排放差距悬殊，追求绝对的“碳公平”（人均排放趋同）将导致全球总排放激增，使1.5℃温控目标遥不可及。现行以“碳约束”为核心的联合国气候谈判机制（如COP），本质上是温升目标管控导向下碳预算刚性的“零和游戏”，难以达成真正有效的全球方案。

颠覆性重构：零碳能源重塑经济与地缘格局

潘家华强调，能源的零碳化并非简单技术替代，而是对全球经济和产业链的“颠覆性重构”。化石能源体系（如石油产业链）建立在资本密集、集中垄断、层级分明的模式上。而风光等可再生能源则呈现分布式、低门槛、普惠性特征——屋顶光伏可实现家庭“能源自由”，低成本充电桩可广泛普及。他进一步用数据说明转型速度：2024年中国新增光伏发电量超过2.5个三峡年发电量，2024年新增风光装机3.6亿千瓦，是三峡电站装机容量的16倍；按照有效利用小时数发电量可达5100千瓦时，是三峡年发电量的5.1倍。零碳技术正催生以光伏、动力电池、电动汽车为核心的“新三样”产业链。这不仅保障了能源安全，更将重塑全球地缘政治与经济格局。

经济学的范式挑战：从“碳约束”到“零碳竞争力”

潘家华认为，传统经济学理论在零碳转型面前显露出局限。碳排放权交易（如碳市场）因监测、报告与核证成本高昂，交易规模有限，实际减排效果远不及零碳产业出口带来的减排贡献。同时，零碳转型将深刻改变经济统计与民生福祉——电动汽车的使用成本远低于燃油车，光伏电价低于煤电，民众福利提升，但名义GDP统计可能“缩水”，这挑战了以传统能源消费衡量经济产出的范式。他提出，应超越“碳约束”思维，转向以“零碳竞争力”为核心构建零碳经济学，推动理论范式、产业体系、发展逻辑的全面更新。